孔子说:“忠君是匹夫匹妇的小信小节 。”
孔子说过,“忠君是匹夫匹妇的小信小节。”这同他一再地强调仁德,不惮其烦地赞扬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评价他们说:“伯夷、叔齐饿死在首阳山下,民众至今称颂不已①。”还曾说:“不放弃信念,不辱没身分,要数伯夷叔齐吧②。”在此同时,又盛赞建立了不朽功业的齐相管仲。有人问他对管仲的看法。孔子说:“这是位仁人呀。处理伯氏时,剥夺了伯氏三百户封地,其生活宭迫可想而知,然伯氏终生没有怨言③。”
在儒家眼里,仁德之人是道德达到止境的人物,最起码条件是忠君。正像孔子认为楚国子文虽然忠君但是还不够聪明,所以将子文剔除在仁人的行列之外。
学生子路听出了漏洞,询问道:“齐桓公杀了公子纠,召忽自杀以殉,管仲却没有自杀。应该说,管仲不能算仁吧④?”孔子说:“齐桓公九次召集诸侯盟会,不是用武力,而是靠管仲辅佐。这就是他的仁德,这就是他的仁德⑤。”
孔子的解释不能服人,一向温顺的子贡也不能沉默,遂提出同一问题质疑老师。子贡问:“管仲算不上仁人吧?齐桓公杀了他的主子公子纠,他不能杀身以从,还担任宰相辅佐政敌⑥。”
他们说的是一段著名的典故。
春秋时期,齐襄公时国政混乱,鲍叔牙保护公子小白逃到莒国,公孙无知杀齐襄公自立为君。次年,雍林人杀公孙无知,齐国再一次陷入混乱,正卿高傒和国氏秘密召小白回国。在此同时,鲁国发兵送公子纠回国,并派管仲堵截小白。公子纠部下管仲一箭射中小白带钩,小白假装倒地而死才逃过一劫,管仲派人回鲁国报捷,小白兼程赶回齐国,高傒等大臣立他为国君,史称齐桓公。
齐桓公发兵迎击鲁军,鲁军败走。鲍叔牙要鲁国杀掉公子纠,并将召忽、管仲押送回来,齐国要将这两人剁成肉泥。鲁国杀了公子纠,召忽自杀,管仲被囚禁押回齐国。桓公接受鲍叔牙建议,捐弃前嫌,并将国家大事委托管仲。
在齐桓公的支持下,管仲大刀阔斧进行改革。经过内政、经济、军事等多方面改革,有了雄厚的物质基础和军事实力,适时打出了“尊王攘夷”的旗帜,以诸侯长身份,挟天子以伐不服。
“尊王”即尊崇周王的权力,维护周王朝政治礼仪制度。齐桓公率多国国君与周襄王派来的大夫会盟,确立周襄王天子地位。公元前651年,齐桓公召集鲁、宋、曹等国国君及周王宰孔于葵丘集会,周王封齐桓公为诸侯长。同年秋,齐桓公以霸主身份主持葵丘之盟,此后凡有冒犯周王室权威的诸侯,齐桓公都会发兵讨伐。
“攘夷”即对游牧于长城以外的戎、狄和南方楚国对中原诸侯的侵扰进行抵御。
在尊王攘夷旗帜下,齐桓公成就九合诸侯的壮举,保护了中原经济和文化的发展。
子路、子贡的提问有内在逻辑,要忠君就应该杀身追随公子纠,也就没有管仲之后的辉煌;要有作为,就需抛弃忠君的道德约束,两者之间没有调和的余地。
孔子既已陷入二律背反,为摆脱困窘,使用出偷换概念的手段,强词夺理地回答说:“管仲做齐桓公宰相,称霸诸侯,匡正天下服从天子,人民现在还都享受到他的恩惠。没有管仲,恐怕我们要受狄人侵扰,被同化为野蛮人。岂能拘泥于普通男女那类小节小信?跳进小水沟自己淹死,又没人知道⑦。”
管仲之君是公子纠,公子纠被杀,召忽自杀以殉其主,管仲不仅没有杀身以从,还归服了公子纠政敌齐桓公并担任宰相。以孔子“事君以忠”的标准衡量,当然是不忠不仁。子路是少有敢于质疑老师的学生,以此问孔子,颇有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味道。
在孔子那里,忠君是至为重要的道德准则,否则就是乱臣贼子!那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行为准则,亦即后来儒家门徒归纳的三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是构建整个专制的等级社会的理论基础。怎么忽然间成为匹夫匹妇的行为准则,怎么成了小信小节!
孔子已陷入二律背反:要忠君就应该杀身成仁,那么,管仲就没有之后的辉煌,即没有了孔子赞扬的基础。要肯定赞扬管仲的功绩,就必须抛弃忠君的陈词滥调。在子路子贡的追问下,孔子已无法自圆其说,只好绕开“事君以忠”另立仁德标准。只好拿以后建立的功绩说事。
很显然,孔子被两个学生挤兑在墙角,就地转身中,依然不能认识到忠君标准的荒谬,只能强词夺理地乱说一气。
注释:
①子曰:“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
②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
③子曰:“人也,夺伯氏骈邑三百,饭疏食,没齿,无怨言。”
④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
⑤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⑥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
⑦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