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死前最后一刻对苍天说过这么一句话:“上帝啊,你为什么离弃了我?”《新约》能毫无感情色彩地如实记录这句话实在令人惊讶,因为这在别有用心的人口中可以说成是耶稣的懊悔、胆怯和疑惑,犹如说是共产党员对于信仰意志不坚,面对敌人和酷刑,贪生怕死、犹疑脆弱。
一部记录神之子短短生平的古书平实朴素,而过去五六十年的中国人却自小就受到了无数赛过神话的造神教育——刘胡兰、邱少云、董存瑞、雷锋等等,都是完美无缺的,我们心目中的英雄就如同神一般,所以当有人得知雷锋喜欢赶时髦,爱穿皮夹克,死活不敢相信——人被造成了神,所以让“神”们一夜之间走下神坛很难让他们接受。我们更是习惯了非黑即白、非善即恶的思维,习惯了一边是坏人南霸天、黄世仁,他们的敌对面则一定是好人——洪常青、吴琼花、杨白劳、喜儿和大春。我则一直认为大多数人无所谓是善人还是恶人,只能说有被激发出善的时刻和被激发出恶的时刻的人。
造神的心理在一些中国人心目中依然存在,但是在减少。当然,反洗脑的过程通常需要缴纳学费的。学费越高昂,反洗脑就越彻底。
几年前我们一干人在北京拍摄藏传佛教文化,经人介绍,来到一家藏吧。介绍人说,老板娘是一位圣洁可亲的藏族妇女,汉话不错;她精通藏传佛教,所经营的藏吧里挂有唐卡,摆有佛像,金碧辉煌,无比殊胜。这位藏族“女神”听说我们拍片是为了弘扬藏传佛教文化,决定让我们免费拍摄,分文不要。我们一干人感激涕零,哼唱起了《青藏高原》,并动员大家多多在这家藏吧消费,以这种方式来感谢分文不要的藏族“女神”。
拍摄当天,藏族“女神”的确和蔼可亲,并侃侃而谈佛性和慈悲。下午,当我们拍摄完成,双手合十感谢“女神”,即将离开的时候,“女神”突然变了脸,说是我们拍摄耽误了她一天的生意,要我们缴纳2000元补偿金。介绍人和她理论,居然被“女神”三言两语骂哭。“女神”翻脸之快,让我们所有人都很惊异。我们都不介意缴钱,但是大家都对这种“马后炮”恨之入骨,加上“女神”撒泼骂街,更是不愿服软。见此情景,“女神”报了警,警察来到,问了来龙去脉,说:“这事儿我们管不了,你们自己熬协商。”后来,介绍人和“女神”砍价砍到1200元,乖乖地交了钱,“女神”这才放我们走。
后来,我身边过去乱“造神”的几个朋友陆陆续续都遇到类似之事,逐渐缴了学费,也逐渐醒悟了——第一,贫穷是万恶之源,当社会贫富差距大,社会保障系统薄弱,加上道德沦丧,对于社会整体来说,莫要谈精神追求;第二,“造神”运动是一个产业,是要盈利的,假如大家都醒悟了,有的人也就没钱赚了,所以他们很怕你醒悟。
最后我要强调的是,我在这里举的这一个例子,会有人问:“你的意思是这个藏族妇女是恶人?”我要说,对人的评价不能非黑即白,非善即恶,我至今也没觉得那个藏族妇女多么恶,我觉得她就是一个女人,一个千里迢迢来北京打拼的、跑单帮的藏族妇女,我只有同情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