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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兴这一代,有了一种整体观,把失败看成生命的律动,把挫折看成进化的阶梯。什么都破坏不了他们往前冲的隐忍和意志力。他们听到了互联网的天籁,他们也听到了自己灵魂的旨意,他们为搅动这个世界而来到人世间。
轻蔑,敬畏,危难,挫折,否定,打击,崇拜,巴结,冷漠,都改变不了他们的初衷。而他们就是他们。他们不会端着,更不会搭理任何端着的人。他们才不会把自己看成新贵。他们是盗火者,他们是来埋葬所有的旧贵和新贵!
他们是混沌中一无顾忌的勇士。他们喜欢混沌。他们喜欢在混沌的黑暗中率先看到曙光的那一刹那喜悦。
——王育琨记
这个时代也许是进化论的最好证明,很难相信上帝创造世界的神创论在那些90后的互联网原住民还会有什么市场。有史以来第一次,人类不靠任何天然之物,而是用智慧和算法,用0和1构建了一个全新的叫做互联网的世界。这个世界的进化不再以世代计,而是争分夺秒地迭代,无论是对于人还是对于产品。在中国,王兴和张一鸣是这个世界的新贵,现在他们的用户加起来近5亿,客户端日活用户相加近5000万,两家公司头条(T)和美团(M)估值相加近百亿美元,如果加上曾受王兴启发的程维创办的滴滴打车(D),他们(TMD)能否最终进化为和BAT一样的庞然大物?这又取决于他们进化的速度和程度。
拓荒
用「筚路蓝缕」来形容5年前美团创始之初的状况并不为过。
2010年1月18日早晨9点,北京大四学生沈鹏去一家创业公司面试,地址在华清嘉园的一栋居民楼内。他昨天把简历投出去,不到半小时就接到了面试电话。那时五道口还没整顿,华清嘉园每栋楼的一层底商都是美容美发院。一路上,染着黄头发的人拦住沈鹏,要给他做免费美容。走到6号楼803,沈鹏敲门,邻居闻声过来,跟他打招呼,还掏出来个名片,「恰恰美容院院长」,对方问他:「感不感兴趣加入?」
走进屋,沈鹏就看到了当时尚未成立的美团网:公司不到10个人,客厅里,「围着墙坐了一圈码农」,电脑很破,黑屏白字的都在码代码,没人看沈鹏一眼。阳台被改成小书房,堆着书和杂志,80%都是关于写代码的,在书房旁边的工位上,沈鹏认出了王兴。他正对着屏幕和一款人体工学键盘写代码,打招呼他都没听到。
沈鹏通过了面试。中午,王兴拉着大家去华清嘉园东门的小餐馆,饭桌上,王兴对沈鹏说:我们要 copy
Groupon,一家新兴的美国团购网站。结账时,王兴还砍了价,这让沈鹏印象更好了,「这个公司太勤俭了」。
饭后,沈鹏用谷歌翻译把 Groupon
的网站译成中文,截了张图打印出来,下午就拿着这张纸去谈单了。他指着这张纸对狐疑的商家说:我们美团即将要上线了,现在还没公开,只有比较私密的高端会员才能进来,界面大概是这个样的。
为了拉客户,沈鹏经常选在晚上10点,交1块钱网费,泡在网吧在论坛、微博上集中发广告,被封号了就再注册。他精瘦机灵,专选漂亮女生的照片作微博微信头像,「一般男生就反关注了」。想送沈鹏出国留学的父母并不同意他干这个,为了安抚家人,沈告诉他们说团队雇有保姆,中午一起吃,晚上一起住。结果被认为进了传销组织。
除了他,美团销售部门只有2个人,包括此前在饭否负责运营的王悦蒙。这位冲着饭否加入王兴团队的新闻系女生,完全没有销售经验,刚开始,她都不敢出门说话。团队一起写了个谈判话术,她背下来,先找街边那些一看就不会合作的小店练手。但她成长极其迅速,到美团上线前,她已经谈下20多单,攒足了网站上线第一周的项目。王兴偶尔会陪见客户,也曾亲自单枪匹马地去谈商户。
出发前,王兴给沈定下两条底线:一是折扣必须非常深,要谈到3-5折,「这样才能引爆用户」。然后,把账期谈出来,一天内引爆的交易额,对商家也得按月结算。这既保证消费者利益,也是美团的商业模式——交易与结算间的时间差能产生现金,「即使不盈利,也可以通过现金流养活自己」。坐在美团望京
SOHO
宽敞凉爽的会议室中,业务发展总监沈鹏回忆王兴当时的语气非常坚定,「就不用讲,就是说你谈的时候就要把这个账期给谈出来」。
以商业嗅觉闻名的创业老将王兴,新一次创业选择美团,也是看中了这点,「完全符合主旋律」,又不那么依赖投资,「我们是从第一天开始,就有钱进钱出」。
王兴在采访中两次引用这件T恤上的甘地名言
傲慢的创业者
当周鸿祎在2005年的冬天第一次见到王兴时,他惊诧于这个「海归派」的「傲慢」,以至于并没有意识到那个看似「牛逼哄哄」的年轻人正处于窘境中。
当时刚刚获得红杉投资的周鸿祎应邀来观察一个由刚毕业大学生组成的创业团队。他走进门,打了个招呼,但这群新人面对江湖前辈毫无反应。这群年轻人里领头的正是王兴,他不认识周鸿祎,所以对他爱搭不理的。「眼睛几乎就长在了天花板上」,周鸿祎回忆道。他当场就建议红杉资本不要投,「不接地气」。
王兴绝不是故作高傲,他本性如此。聊天时,为了避免浪费时间,他可以从头到尾只和自己感兴趣的人讲话,当其他人不存在。而且,眼前处境也不容许他高傲了:他苦心经营的校内网迅速发展、流量激增,这要求扩充服务器。而他当时连发工资都得借钱了。这段时间,远在美国马里兰大学读PhD的毛一年也接到了大学室友王兴的电话。电话里,王兴问他能不能帮忙找一些融资的渠道,毛一年问他多急要,王兴说:「我们现在就(快)不行了。」
「当时对我们来说公司太早期了,没有再跟进。」红杉资本全球执行合伙人沈南鹏对《人物》记者解释未投校内的原因。被红杉拒绝后,王兴先后找过十几家风险投资,无一成功。他不无自嘲地总结:他们拒绝我就像女孩拒绝男孩—你永远也不知道真实原因到底是什么。这一年,家境优渥的王兴一定对「资本」有了新的认识。校内网已有百万用户,如果要做下去,需要大几百万,但他就是找不到这笔钱。最后从商多年的父亲对他说:我一生从来不赌博,也看不懂你在做什么,但如果你需要,我支持你。当时的校内已经靠王兴向父亲借的50万元支撑了很长时间了。2006年9月,在华清嘉园旁的一家小餐馆,就卖与不卖的问题,校内团队仍争执不一。向团队复述起父亲的支持时,向来内敛的王兴哭了。
但王兴最终没有拿父亲毕生的积蓄去赌博。当晚,他打电话给陈一舟,接受收购。2006年10月,校内被陈一舟收购,后改名人人网,5年后上市,首日市值超过70亿美元。
这对于大多数创业者来说不啻是个巨大的打击,但王兴复盘时流露的是一种不以为意的口气,「校内(低价被收购)不能算不公平,这纯粹是一个商业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受害者。」事实上,王兴拓荒的步伐不会为这样的小插曲稍作停留,王兴的第二个创业项目饭否就在中国互联网的版图上拥有了一席之地。但饭否的猝死更像是场无妄之灾,这让王兴有点措手不及。2009年7月7日晚,言论活跃的饭否被关停服务器。被关停两天前,震惊中外的「七五事件」爆发,成为各个社交媒体的中心议题。
被关前,王兴和饭否团队已经收到过北京市公安局的整改通知,所有人都在忙着删帖,「我们不打算干这个对抗的事情」。饭否团队2人一班,24小时轮班倒地删,结果还是被关了。开始,王兴以为是技术故障,换了个服务器,又断,问机房,对方回答:接到通知把你们关了。
此时的饭否,拥有百万用户,被视作中国版的 Twitter
,而与之类似、后来成为中国最重要公共舆论场的微博,离出生还有一个月。一年半后,依靠一笔官方投资,饭否重见天日,却早已错过微博发展的窗口期。
「新浪(微博)不会被关,为什么呢?因为新浪跟政府之间是有沟通渠道的。但对一个创业公司来说根本没有,政府处理这种事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关了,我不跟你沟通。」独立互联网评论人、Donews
前总编洪波对《人物》记者说,新浪和网信办、国务院新闻办以及北京市公安局网监处等主管部门都有长期沟通。
王兴坚持不设自己的独立办公室,与员工们一起办公
沉没成本
时隔6年,再与《人物》记者谈起饭否的关停,王兴坦然淡定,完全视之如「沉没成本」,毫无不公、冤屈或者悲愤。「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是以一个比较淡然的态度判断一个问题,我们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如果不能解决的问题,OK
,我们就 move on(继续向前)。」
沈南鹏对《人物》记者回忆,在美团初创的那段时间,红杉资本的团队已经紧密关注团购这个商业模式一段时间了,并且和行业里的其他一些公司也交流过,「和王兴的沟通非常好,他对这个产品想得很细,没感觉受到前两次创业经历的影响。而且我们一直认为连续创业者,哪怕以前不那么成功或者失败,也应该得到鼓励或者欣赏,他以前的经历对美团的创业有很大帮助,感觉他更成熟了。」
一位美团的高管认为王兴优渥的家境培养了他从小对钱不计较不短视的眼光以及其对沉没成本的承受力,「他父亲如果不算龙岩首富的话也是前几名,这也许是一个因素。一般人要经历校内和饭否两次打击肯定挺不过来。」在熟悉他的人眼里,王兴不会为破碎的瓷器而哭泣,他甚至会试图从碎瓷中收获些什么,哪怕是去了解一下碎花瓶理论。饭否被关后,王兴想搞清楚关停饭否的这套机制是如何运转的,但他找不到公开的官方资料。最后,他看了一本讲述美国统治阶级及其机构的社会学专著
Who Rules America?(《谁统治美国?》),这才略微消解了他的疑惑。
这与外界眼中的先驱、「烈士」的形象相距甚远,甚至王兴本人对假扮烈士或者起哄造神的行为也十分厌恶。苑小帅是美团市场部前员工,筹划过包括「美梦成真」等美团市场活动。加入美团前,他对王兴大部分印象都来源于饭否,「觉得饭否被关是为自由献身,非常同情他」。后来,他和郭万怀聊到此事,才发现王兴的初衷只是想做一个「大家都喜欢用的好产品」,并没有「为言论自由献身」那么高尚。这可能更接近王兴创业的本意。
事实也是如此。饭否被关后,王兴做了个决策:定半年为止损线,半年后问题再没解决就放弃。不到半年,他看准了美国团购网站 Groupon
的商业模式,开始筹备美团,这一转变过程「压根就没产生(负面情绪)」。
王兴很少在公开场合显露出感性一面。只有校内网创业伙伴付栋平还记得,同意收购后,千橡派人来清点校内资产。原本靠墙围一圈的电脑都被搬走,客厅里只剩下千橡不要的桌椅,出租屋里显得空荡荡的。付栋平从房间走出来,看到王兴坐在客厅椅子上,不说话,低头沉思,只有他的女友兼创业同伴郭万怀在边上安慰他,也没说话,「因为那个时候不用说什么」。
少年老成
2011年的一天,王兴找媒体人洪波聊天,说服务消费可能是比实物消费更大的市场,“这个应该是一个比阿里巴巴还要大的东西”。要做到这点,“你的地面部队要很强”。
从目的地反推路线,是王兴典型的思维方式。“(如果)相信说互联网能够改造整个服务业,让它更有效率、体验更好、成本更低,为了这个目的倒推回来,哪些事情必须发生。如果别人已经使它发生了最好,如果别人没有的话,那我们就要让它发生。”王兴承认,包括选择互联网行业也只因为它是“这个时代最激动人心的事情”。如果21世纪的宠儿是生命科学,自己可能就转行了。
王兴非常推崇亚马逊创始人杰夫·贝佐斯,认为他的视野在谷歌创始人拉里·佩奇之上。这个基金公司副总裁发现互联网的潜力,认为这就是未来,判断出在这个浪潮自己能做什么。几周后他就辞职,从纽约开车搬到IT业发达、接近图书仓库的西雅图。
王兴本人也是如此,在美国读博他接触到社交网络,他非常兴奋,认定这终将改变整个社会,随即中断学业,回国填补这一空白。他现在的想法更激进:如果再选一次,他觉得本科读两三年,体验一下集体生活就可以出来创业了。
当《人物》记者问到怎么看亚马逊市值比谷歌或阿里低时,王兴引了一段诗,“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礼贤下士时。若是当时便身死,千古忠佞有谁知?很有趣就是,实际上马云跟贝佐斯同年,他们选择了很不一样的道路,还可以干很长时间,所以我觉得这个才刚刚开始。”这种视野也符合今日头条CEO张一鸣眼中的王兴:“(王兴)基于长期考虑……他经常会问这个最终会怎么样、最终有没有意义。”
2010年3月4日,美团上线,打出第一单。已读完PhD,在圣地亚哥高通总部做研发的毛一年收到王兴发来的一封邮件,内容是向他推销上海某家商场的鞋子,超低折扣。他当时在上班,心想这是什么垃圾邮件,为什么发到我邮箱。后来发现是王兴发的,他问王兴:你这是干吗呢?王兴说:我们这要上线了,有些东西你感兴趣不?毛一年说这东西靠谱吗?后来他给王兴说你别给我发了,“整天我收这邮件,我说我就别上班了”。
但毛一年的疑惑没持续多久,几个月后,等他再上美团时,他发现销售单数已呈几何级数增长。他初步估算几个大单,都到了几万或十几万,那日销售额肯定上百万,而且当时美团还在模仿Groupon,每天只团一次。“如果没有一天一次的限制,在全国范围内复制,用多个城市,并在每个城市发展多单,那就会每天上千万”。
2010年,团购这一新兴交易方式开始展现其商业模式的力量。沈鹏曾谈成一个双人火锅套餐,原价几百,进价8块,谈到15元,在2天里卖出了16800单。同时,跟进者也在迅速增加。一年后,相似的团购网站就高达5000多家,号称“千团大战”。
在团购市场竞争最激烈的2011年夏天,美团公关副总监刘艳峰几乎每天都能接到猎头的电话,窝窝团给他开出了3倍于美团的薪资,而且当场许诺上市时间,描绘更优厚的待遇。
无法匹配报价的王兴,选择退出这场挖人大战的恶性竞争。“如果他做一个非理性的事情,这是没有办法的。”他简单约见了要离开的同事,和他们聊为什么加入美团,是否仍然认为我们在做正确的事情,以及是否有足够胜出的机会。
王兴回忆,劝说的结果接近对半开,“有一半还多点”的同事选择留下来跟着王兴干一份薪水更低但更有前景的事业。当时拉手网挖走10多人,窝窝团挖走了美团的上海、广州的城市经理,但也只带走几个人,美团没有被成建制地掏空。反而是当年5月,窝窝团官方微博称:拉手华东大区核心骨干全体加入窝窝团,包括总经理、城市经理等200多人。
除了留人,不打线下广告也是回顾者所津津乐道的王兴手笔。当葛优代言拉手网的广告随着公交车、电视和路牌在大城市间穿梭展示,甚至美团员工上班都能在电梯间看到竞争对手的广告时,王兴对线下广告的效果并不确信。阿里原副总裁、美团COO干嘉伟告诉王,他在上一轮互联网危机中就见过类似的一幕,历史证明,电视、户外广告贵且转化率低。
王兴转而选择买下“团购”等关键词,并与hao123、团800等导航页合作导入流量。相比大范围、无针对的电视广告,谷歌等搜索引擎会根据用户的浏览历史,在用户正在浏览的网站上投放匹配的广告,更加精准。
当时,洪波听一位做了20年以上的资深广告人说,想来打广告的人太多,公交车站牌都抢不到了。但这位广告人发现,来打广告的团购公司并不清楚自己的诉求,他们以为用户看到广告就会上他们的团购网,但实际上,广告只普及了团购这一新商业模式,品牌本身没留下任何印象。“所以这里边的钱绝对不是50%花冤枉了,90%都是冤枉的……等这个钱烧完了,你会发现什么也没有。”
不跟风的王兴体现出的这种与年龄不相符的定力,让很多观察者刮目相看。“就像是一个老人的定力:我经历过太多的风雨了,所以我对于世界根本就不像别人那么迫不及待。”洪波评论说。
在个人消费上,王兴也富有经济学人理性。一次,毛一年和王兴提到一款椅子品牌,叫Herman
Miller,王兴说他在美国就买了一把,用着不错,回国后又买了一把放办公室。毛一年很惊讶,因为一般留学生最初都买二手家具,而且这个牌子的椅子非常贵,七八百美元左右,国内卖一万人民币。后来他工作好几年买了把,才发觉王兴是“正确的超前”:用过后,腰再没疼过。“把这个钱平摊到你用的时间上面,你每个小时的利用率和对你身体带来的舒适感,从而给你工作增加的工作效率,这是不可估量的。”
“你应该使用语言逻辑和简单的常识得出结论,并且制订计划。”王兴引用林肯的话说。2014年,随着团购网纷纷倒闭,千团大战结束,美团占据了60%以上的份额。千帆过尽,王兴不是裸泳者。他当年的对手窝窝团创始人王赟明、CEO徐茂栋和拉手网创始人吴波都拒绝了《人物》记者的采访,王赟明简短地表示:“王兴本人一直是我个人所敬重的创业者。”
游戏玩家
在清华电子系同窗时,王兴让付栋平最感意外的一件事是加入清华舞蹈队。同学中也有去跳舞的,但是是国标舞,而王兴跳的是具有浓郁西北高原风格的《黄土黄》。一般来说,除了艺术特长生,没人会参加。“参加科创协会其实是挺正常的一个事情,就是符合他的风格。他去参加舞蹈队这个事情……可能没想到,或者说认为可能每个人的想法不太一样。”
这种学生时代起就出人意表的尝鲜欲,可能更接近王兴连续创业的真实动机,王兴拿自己玩游戏的心态来说明他的创业动机,“我是一个探索型特质比较强的人,要把地图点亮,看到地图各个角上各个东西,这有天然的乐趣。”
清华四年,王兴成绩位于全班倒数1/3,而付栋平在倒数一二名间徘徊。大学主要时间王兴都用在科创协会和泡图书馆上了。他会看计算机、管理学、科幻类的书,大多都和专业课无关。这个习惯持续至今,帮助他建立广阔的视野和对宏观趋势的洞悉。他喜欢读历史学家和未来学家的书,前者是因为“看多远的过去就可以看多远的未来”,后者则是“这帮人足够聪明”,可以预测未来,王兴尤其喜欢看“过去的未来学家写的书”,现在读“更容易检验”。
读书至今仍是王兴获取知识的重要渠道,他在家里、办公室和车上各有一个Kindle,会随时拿起来看。这一习惯也影响到身边人。还在饭否做技术时,今日头条CEO张一鸣就会在王兴放在公司的书架上找书看,王兴经常提到一些书名,他也会记住去找来看。他与王兴是同乡,直到现在,工作繁忙的两人还基本每个月都会见面,然后讨论市场上的新产品,迅速而持续的学习能力是两人对对方的共同评价。“他为什么做这些事情,然后他觉得这个将来应该怎么做,展现出来他了解的东西跟前几年是完全不一样的。”王兴说。
沈鹏曾经收到一份王兴开的管理学书单,包括《金字塔原理》《学会提问》等。一次闲聊时,王兴追问沈鹏读书的收获,“他追得非常细,他是真真正正地在做一个检查,通过检查让你明白,你要去实践它。”美团技术副总裁穆荣均曾对媒体提及,管理层开会时会直接引用这些书的内容作为对策。“我们用《领导力梯队》第三章第二节有关某某问题的解决方法来处理这个问题。”
或许有个例子可以说明王兴对读书的信奉到了极致。上高中时,为了提高投篮命中率,他专门找来一本讲NBA成功投篮手的书,并按照书上的技术细节去训练自己。
这大概能解释业界所好奇的王兴的学习能力—他能在不搭界的领域中同样做到卓越。这一能力哪怕在当今互联网领袖身上也稀有:马化腾只有社交做得特别好,放言“搜索就是雅虎,雅虎就是搜索”的马云也并没有在搜索领域成功。“大多数创业者都没有很多管理经验,关键是学习能力,王兴也是这样,在实战打拼中提升。”沈南鹏评价。
这也许缘于王兴把学习和工作当做游戏来持续探索不断闯关的独特心态。“他把创业这整个事情是当作无限的游戏来玩……他看书,他看电影,他工作,对他来讲我认为是一样的,他不会觉得累,是因为他觉得这就是有趣的事情。”和王兴一起创业8年的王悦蒙说。王悦蒙2007年就加入饭否,也是美团6号员工,从加入饭否一直到2011年,她一直是每周工作6天,每天至少工作12小时。“所有人都是这样”。而王兴更是全年无休,基本每天都是最后一个下班走的。在外人看来这是成功的“代价”,于王兴却是无异于娱乐。
王兴的说法则更有趣。他中学时游戏玩得非常多,大学时反而不玩了。“因为我觉得其实现实生活你也可以玩游戏,还更加刺激,完全是多媒体的、真3D的,唯一(的区别)你不能存盘,不能调档重来。”
享受真人游戏的同时,王兴严格恪守着游戏规则。美团有一半左右的高管从校内时期就与王兴共同创业,其中规则是关键。
美团副总裁吴茂林之前做过13年PC杂志主编和近3年的手机新闻客户端,他清楚移动互联网行业“非常严重”的浮夸风:“你明明融了5000万人民币,变成了5000万美金可能。”甚至上市公司财报都不一定真实,他以为“原来整个江湖都是这样的呀”。但王兴的原则是“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2013年年底,王兴参加某个科技论坛,主持人请他估算美团今年的交易额。当时内部测算应该能达到160亿,但因为还差了十几天的数据,王兴谨慎地表示会超过150亿。后来其实也达到了160亿。
甚至,在“我们公司已经欠了相当于我个人100个月工资”的日子里,王兴也从未中断过校内团队的工资。从一开始,每个校内成员投资得到的股份与正常拿的工资就完全分开,即便每个月工资只有2500,仅仅足以保证生活。
“有些创业公司可能会说大家一起去做这个事情,全都不领工资,大家撑一年,一年以后就上市了,但事实上绝大部分情况不是这样(顺利)的。”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创业公司工作的付栋平说。如今美团估值已达70亿美元,这意味着,每天全中国3/5的团购交易、1/3的电影票、12.3万间酒店和213万份外卖都要经过美团。正是清晰公平的规则让美团无论在浅滩还是大江都能继续前行。
给朋友做天使投资是王兴最近做的不那么理性的一件事。他认为不理性的理由是,在大概率上,天使投资和彩票一样是赔钱的,是高智商人群的“智商税”。但哪怕在这种时候,王兴也会要求被投团队将资本占比和劳动占比分开,“我的钱和他的钱是一样值钱的”,标准的硅谷做法。
付栋平观察到的另一点是,在为人处世上王兴已通融了许多。他记得,有次做节目,主持人问王兴,能否和其他团购业的创业者分享经验?王兴的回复迅猛而令人尴尬:“我为什么要给竞争对手做培训?”
在美团会议室里,当《人物》记者介绍了一番上期封面报道后,王兴指着封面上的刘雯—世界排名第三的中国超模—说:“我必须承认,我不太能欣赏。”采访中,王兴的回答依旧简短利落、语速飞快,让人常常担心冷场。尽管如此,王兴已经能在采访中收放自如地发挥他的冷幽默了。比如,当问到张朝阳对他的影响时,王兴回答:张朝阳对我没有直接启发。不过,他在MIT读了个物理学博士,后来却去做了IT。这说明他对物理没有那么喜爱,但他还是熬出来了,他这种坚韧不拔的劲头启发了我。说完所有人都笑了。
可能最真实且全面的王兴只能在饭否上见到了。在这个至今都不打广告(或者没来得及打广告)、还保留着马云、李开复碎碎念的“微博鼻祖”上,王兴一反敏于事而讷于言的外界印象,他好奇、较真、话痨,关注Moleskine的本子、Leonard
Cohen情歌、李商隐的绝句和《中文解毒》。他在上面直抒胸臆:“见了一个福布斯富豪榜上的人。这位大哥不愧是老狐狸,我和他聊了一个多小时竟然感觉啥收获都没有。”他还经常卖萌:去年11月,某网友说“一个民族只有有那些关注天空的人,这个民族才有希望。如果一个民族只是关心眼下脚下的事情,这个民族是没有未来的”。王兴转发评论道:“可是现在空气和土壤都污染得很厉害啊。“
本文为节选版,首发于《人物》2015年6月号
2015-06-22 16:0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