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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期许,只有反思和预测
章立凡
作为一个研究历史的学人,我今年其实没有什么期许。看到前面的单元谈对领导人的期许,对政治和经济的期许,我很庆幸没被安排谈这些问题。历史学人不大关心当年的事情,他们要么关心一百年前后的事情,要么关心5-10年之后的事情,比如我预测“五年看改,十年看埋”。当然,不想马上就埋,我觉得如果本届领导人在第一个任期内不启动改革,第二个任期内是否启动,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了。
公认普世价值,“特色”没有市场
我本来被安排在下午就国际问题发言,多少也准备了一些,现在稍稍提及。我觉得人类有一个大的趋势,就是:世界经济全球化、国际制度网络化。现在游戏规则变得越来越明确了,任何超越公认规则的行为,将来都会被国际社会所抛弃。民族主义会逐渐缩水,普世价值会被广泛认同。这样一个大趋势下,中国作为地球村的村民,很难继续强调自己的特殊性,强调“中国特色”没有市场。
寻求最大公约数,改革共识是底线
接着谈改革共识这个话题,我也参加了张千帆教授举办的共识论坛,也在《改革共识倡议书》上签了名。有人觉得这份文件很不够劲,拿来跟几年前的那个宪章比较,问我为什么要签名?我的回答是,我认为宪章所讲的是宏观的理念,现在要达成的是一个最低标准,是我们最基本的共识底线,这个共识应该是朝野左右各方基本上能够接受的东西。基于此,我签了这个文件,但并不等于我对其中所表述的所有观点都满意,都认为到位了,我觉得还有话要说。
重作历史决议,抛弃历史包袱
一是需要清理历史包袱,再重做一个历史决议。改革开放实际上也有一个理论上的准备,回顾八十年代的真理标准讨论,以及后来做出的建国以来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应该说是改革开放时代执政理论的基本梳理和表述,它总结了毛时代的失败和错误,也为后来三十年的改革开创了一条思路,这样的东西现在还是需要的,不仅要回顾三十几年来改革的历史并做一个历史的评价,甚至还应该回到六十多年前,从1949年以来还有哪些历史问题没有讲清楚的,需要讲清楚,哪些是正确的,哪些是错误的,应该把历史问题理顺,比如毛泽东,已经成为中国共产党的负资产了,我觉得应尽快抛弃。
顶层设计超前,底层设计落后
刚才还讲到了“顶层设计”的问题。眼下、去年和前年,大家都在谈这个问题。我认为“顶层设计”可能是完美的,甚至是超前的,但是“底层设计”是非常落后的。比如我们的教育,完全是为了培养顺民、臣民设计的,而不是为了培育公民社会设计的。学生在学校所受的教育,无论将来到社会上成为官员还是老百姓,他们的教育模式和思维框架都是一样的。在这样的“底层设计”之下,国民能不能够担负起公民社会责任,是很成疑问的。所以,再好的“顶层设计”,如果没有完善的“底层设计”的话,也可能是空中楼阁。
学习新加坡,不如学台湾
接下来谈谈热议中的学习新加坡问题,我认为学习新加坡其实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为什么这样说?因为新加坡实在是一个太小的国家,李光耀及其家族,其实是用管理一家公司的方式,来管理一个城市国家。这个国家没有多少农业,没有真正的国防,也没有太多的民族问题,靠国际贸易就可以基本解决国民经济问题。新加坡又是一个高度集权的国家,一方面继承了英国殖民时代的法律制度,同时它也很独裁,用严刑酷法管理国家。对我们这样幅员辽阔、各地区经济发展不平衡、区域文化各有特点的多民族国家来讲,是不适用的。所以,如果学习新加坡,只能从地方自治的角度有所借鉴。
基于此,我觉得与其学新加坡模式,不如学台湾模式。国共两党本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在各自的发展中走了不同的道路,有共性也有相互学习的必要。国民党从近代会党进入了现代政党的行列,共产党也要完成这样的转型,台湾的经验更值得重视。
改革政治体制,开放党禁报禁
所谓“改革开放”,应该有重新的诠释:改革就是指改革政治体制,开放就是要开放党禁报禁。有个被认为是金科玉律的东西,叫做“党管媒体”,在座有很多法律专家,我不知道“党管媒体”于法有什么根据?这是个违宪的提法,而官方则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大家还没有从法理上进行质疑。
与其赦免贪官腐,不如清理门户
最近我写过一篇评论,题为《与其赦免贪腐,不如清理门户》(其中提出:全体党员干部重新登记,不愿公开财产者,可选择放弃。出局后若不忿,根据宪法第三十五条关于结社自由之规定,可另组一个“腐败党”来竞争。以此格局兑现当年“一人一票”的普选承诺,我预言中共仍会执政)。
我的好几位朋友都主张“赦免论”,在搜狐财经的一次讨论会上,我也举手赞成,但发现赞成的人非常少。我对“赦免论”的质疑是:如果体制不能保证赦免以后不再发生腐败,赦免也就是一个空中楼阁。此后在网络上,支持“赦免论”的专家遭到了网民一边倒的抨击,我则幸免遇难。
先说到此,谢谢大家。
(本文为作者2013年1月10日在天则研究所/中评网主办的“2013‘新年期许’论坛”的发言修订稿)